周其仁 城乡中国

plus2047 于 2023-02-10 发布

这本《城乡中国》读来相当过瘾。虽然我并非经济专业,但本书讨论的问题跟当代每个在城市谋生的年轻人息息相关,许多人大概也都有自己的看法。本书在法理框架之内,论述了当代中国土地制度的不合理之处。

本书的核心论点是「农地入市」。「农地」即农民拥有的土地,包括耕地和宅基地。由于「守住耕地红线」是国家政策,所以本书主要希望争取的是宅基地入市。「入市」也即可以市场化交易,用于城市的商品房、工商业发展等。 对于我们年轻人而言,「土地归国家所有」似乎是合情合理天经地义的。但本书论证,这并不是这么回事。农地方面,大有渊源。共产党之所以能够取得中国的政权,主要是争取到了农民的支持。按中国的历史教科书,共产党通过土地革命,解放了生产力,获得了农民支持。而土地革命,其实就是「打土豪,分田地」。共产党有《土地改革法》明文规定分到的田地归农民所有,那么,农民当然有权处置自己拥有的土地。至于城区土地,按照法律归国家所有,但这也是有问题的,因为城区很多土地是市民祖产,即使按照社会主义改造理论,这算是生活资料,不是生产资料,政府无权没收。

但事实是,政府通过一系列法令,阻止了农地入市,唯一能够出售土地的只有政府。同时,政府事实上有权利征收土地。这样一来就导致了巨大的收益空间:政府一面征收土地,并规定征收价格。另一方面市场化拍卖土地,中间巨额收益归政府所有。

按本书观点,如果允许农地入市,首先,最直接的,农民可以更公正合理的分享城市化带来的收益,减小城乡之间的不平等。然后,借由市场机制,有望更高效的分配土地,改善城市土地的供应不足。

本书成书于 2013 年左右,那时候中国的楼市还没有这么离谱。十年之后的 2023 年,中国的楼市压死了一代人。作为当代青年,我们当然知道这背后是怎么回事。地价其实是变形的税收,高昂的房价背后是巨大的隐形税负。政府当然不会让房价下降,政府永远会把房价维持在最大化自身受益的水平。按吴思的说法,这就是步入了「崇祯死弯」,接下来死路一条,几千年的历史都是如此轮回。

地价巨大的利益泄漏出来一点零头,养肥了房地产商、房东、拆迁户。地价的大头被用来滋养我们巨大的「体制」。而所有的成本,由「用工资买房的人」承担。土地本身是廉价的,城市的土地之所以有价值,是因为这些位置能够便利的获取城市的服务。这些服务正是由这些用工资支付地租的人提供的。

对于所有的这些事实,我们只能骂骂咧咧,但其实已经接受了这就是自然规律,土地国有仿佛天经地义。本书的精妙之处,就在于作者指出,即使在现有的法律框架下,这样的现状也是不合理的。周其仁从不骂骂咧咧,他引经据典,搬出相关法律条条道道,论述着现状的种种不合理之处,论述着农地入市不会引起天下大乱、甚至有利于各方利益。

可惜,现在已经是十年之后,我们知道所有的这些问题的后续。当年的这一派经济学家,理所当然而又可悲的没能改变趋势。